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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Hr 德赫向】MONSTERS 17

        

        又是雨天。

  进入九月之后,苏格兰高地就阴雨不断,直到第二周结束也没有好转。每当天空稍微放晴一会儿,魁地奇球场上就要上演一次「场地争夺战」。在德拉科又一次因为被低年级生当做实验新咒的靶子而造访校医院时,庞弗雷夫人正在给格兰芬多的新任找球手处理被打歪的鼻子和冒血的额头,嘴里对这帮好斗男孩的抱怨一刻不停。

  德拉科从他们旁边走过,手指甲正在不断变成肥皂泡飘向房顶——这是他返校以来中过的最活泼的恶咒了,除了有点疼之外,多少也算得上好玩儿。他路过上次和罗齐尔打架后脑震荡住过的那张床,坐在了它对面。那里现在正躺着另一个小男孩儿,从搭在椅子上的校服来看也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只不过这会儿浑身长满了灰色的绒毛,活像只大耗子,根本认不出是谁来。

  还好倒霉的不是自己。德拉科幸灾乐祸地想,随后目光便不自觉地移向男孩床头的细颈花瓶。剔透的玻璃瓶倒映着周围白色的床布和帷幔,它现在是空的,但德拉科却想起几只纯白、清秀的花朵插在那里的样子,还有丝丝的花香。这副记忆里的画面像灌入胃里的缓和剂一般扩散开来,让他一时忘记了指尖的刺痛。他出神地沉浸在这种平静里,直到门外一阵莽撞的脚步声把他惊醒。德拉科抬头望着门口,等着那带有典型格兰芬多风格的脚步主人出现——

  但,来的是金妮·韦斯莱。也许是看见了德拉科的白眼,她毫不掩饰地冲他做出一连串不友好的表情和手势。

  她是来探望那个找球手的。在庞弗雷夫人钻进肥皂泡丛林来给他查看手指的功夫,德拉科听见韦斯莱在埋怨她的队员躲避拳头的身手不够敏捷,随后就开始教他怎么在比赛中耍阴招让对方摔断胳膊腿——他忍不住发出了哼笑,权当是对进门那个手势的回礼。

  金妮·韦斯莱立刻瞪着眼来到德拉科跟前,看样子早就对他不满了。

  “你在笑什么?”

  “我笑了吗?”他装傻充楞,“啊,可能是为我的腿感到庆幸吧,它们还挺健康的。”

  “但你的手怎么了,马尔福。我希望你不会像小美人鱼那样整个人变成泡沫!”

  “我不会的,我可没长一头红发①。”德拉科使劲拉着一张脸说到,莫名地为一捧不存在的花束变成了女韦斯莱而生气。他准备找一个最佳损点尽快结束对话,而且很快就成功了。“还是多关心关心你们头破血流的找球手吧,他看起来就像个不太机灵的地精……这难道是格兰芬多选找球手的一贯标准?”

  “你敢说!”

  女韦斯莱果然立刻被点燃,掏出了魔杖,但庞弗雷夫人气呼呼地挥手将她轰开了:“我希望你们最好都给我安安静静地在寝室里呆着!韦斯莱小姐,要是我这两天再看见格兰芬多队里的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我就不得不跟校长讨论一下你们参加今年比赛的必要性了。”

  这威慑很起作用,金妮韦斯莱咬着牙把魔杖塞回了袍子,力气大得像要戳穿口袋。

  “真替赫敏感到遗憾……”她不甘地退到庞弗雷夫人背后,眼珠子直抛向医院的天花板,用明显能让他听见的声音佯装自言自语,“竟然要寄希望于这样的混蛋能帮到她。”

  女韦斯莱很快扬着火红的长发走了,校医院里重新获得宁静。德拉科一动不动地坐在铺着白床单的病床上,让庞弗雷夫人往他手指上滴除咒魔药和生甲水,心思在恼火和不屑之间来回兜圈,直到最后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格兰杰身上。

  治疗之后,他们一共在课堂上见了三次。每当格兰杰把那根破破烂烂的旧魔杖递给他的时候,德拉科都担心她会提及治疗时他们糟糕的表现。在那种直接的心灵接触下,没有伪装,没有大脑封闭术的保护,他的每一瞬都完全暴露在格兰杰面前,包括他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和那些他不会希望她知道的想法。当然,德拉科也百分百相信,如果不是无法控制,格兰杰也绝不会希望他知道她也曾乞盼过他能帮助自己。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两个人一离开科尔瓦斯基的办公室就不约而同地对此闭口不谈,就好像治疗中的人的不是自己。

  可似乎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心底谏言,期待着他或者她能戳破这泡沫。那个声音不想要这种低压的平静,它要的是一种更直白的东西,哪怕是一场暴风雨。

  

  所幸,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沉迷在情绪中。魔药起效只花了五分钟,手指一康复,德拉科就立刻赶回了公共休息室:西奥约了他在那“开会”,时间已经迟了。

  他穿过狭长幽暗的前厅,在那里罗齐尔不出意外地又在和几个同伴高谈阔论,并没有注意到他进来。几只格林迪洛跟着他游过一扇扇窗,把丑陋的怪脸贴在玻璃上取闹,但他只管大步超过它们,钻进休息室最尽头低矮的角落。在那儿,西奥坐在木箱上拿烛台变形玩,阿斯托利亚端站在窗前望着湖里的鱼群,看见德拉科便快步走来。

  “我们还以为你忘了呢,”她轻声细语地说,但又注意到德拉科因赶路而加速的呼吸,“发生什么事啦?”

  “一点儿小意外。”他含糊其辞地往旁边的矮柜上一靠,西奥就夸张地够着脖子朝他的手嗅起来,他连忙又朝远处挪了几寸,“别像个家养小精灵一样冲着我闻,真恶心!”

  西奥缩回了脖子。“一股药味儿,他肯定是从校医院回来。”他嬉皮笑脸地对阿斯托里亚说,然后又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道,“格兰杰知道你觉得家养小精灵的鼻子恶心人吗?”

  德拉科眯起眼,本能地扭头向阿斯托里亚求解,不过得到的只是摇头。他倒是记得格兰杰五年级为了让家养小精灵变成无家可归的野精灵干了一堆蠢事,但此时此刻,他完全搞不懂西奥提到它是什么意思。

  “哦,别装了。”西奥说,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前天早上我都看见了……你和格兰杰两个人偷偷摸摸的从礼堂溜出去。你们俩,一起,一前一后的……以为没人发现对不?”

  阿斯托里亚吸了口气,捂住了嘴。从她的表情来看,不管西奥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暗指什么,她领悟到的都明显是最不对劲的一种。

  “等等!”德拉科难以置信地从箱子上跳了起来,“为什么你要带着那种恶心人的语气和眼神说话。”他极力控诉道,清了清嗓子。随即,他感到自己必须想办法对这件事做出个合理的解释,当然,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得太详细,“我们……我们有些事要处理,和教授一起……研究之类的,这不是很正常?你和格兰杰也私下见过面。”

  “噢,她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我能百分百保证对格兰杰没有一点儿兴趣。”西奥摆摆手,冷静地说,眼睛跟着他的踱步来回转动。

  “我更没有。”

  他站定,迅速、严正地声明到。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之后气氛陷入一种似是而非的谧静,有那么几秒钟,德拉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看,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西奥和阿斯托里亚两人都一言不发,他不确定这只是话题结束的正常空隙还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该死,他应该早点想起来用大脑封闭术。

  “好吧。”德拉科咽了下口水,重新让自己放松、至少是显得放松地靠在箱子上,“别再提这种蠢事了……你把我们叫到一起,肯定是有什么消息要发表?我猜,关于你的什么白帽——”

  “「白色尖帽」,是的,是的。”西奥像是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羊皮纸递过来,“弗洛拉姑妈给我回信,他们倒是可以帮我们组织慈善捐款活动。但有个问题……年初时候他们就在法国和北欧分别募捐过一次,所以为了保证这次也能筹到像样的款数,他们希望我们最好能提前确认有二十万金加隆②以上的——”

  “二十万!”阿斯托利亚轻呼道。

  但德拉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匆匆扫过信纸,上面写的差不多就是西奥所说的:“「提前确认」,那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们请「白色尖帽」办事,他们当然得保证有利可图……总之,想促成这事儿,我们就得先搞定一份加起来超过二十万的承诺……”

  “我们?”德拉科认为他弄懂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为什么你把我们俩叫来,对吗?你自己可干不了这事儿了。”

  “难道你不想参加吗?嗯?你,还有阿斯托里亚。最佳的时机,最佳的方式——这绝对是笔合适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德拉科,只要几万加隆,对马尔福家算什么。到时候只要再找几家报社采访,想想看呀,要是你表现出色的话,也许威森加摩还能让你的父母少在阿兹卡班待几年!”

  西奥有点神经质地笑了,德拉科差点忘了他原本是个多古怪离群的人,现在看来他还保留着这一特质。但他无法否认西奥的游说听起来确实诱人,捐款并不是问题,只要能让马尔福家族重振威风,父亲是不会拒绝的,他少年时期父亲就没少因为这个给魔法部的杂乱项目砸钱。可如果他们的打算被人发现了呢?在这个节骨眼上捐款,会不会太明显了?真的会起作用吗?

  “我们真的能相信你吗?”他眯起眼盯着西奥,不确定地问。“或者说——相信你的姑妈和那个不怎么干净的慈善组织,我可不想折腾一圈最后白费功夫。”

  “尽管放心!要是连「白色尖帽」都不可信,那我们只能自己去找圣芒戈了,不过你猜他们会不会把马尔福家诺特家赶出大门。”西奥见他流露出意向,赶紧乘胜追击地说,“诺特家会出五万加隆,我已经签了字。”

  德拉科着实吃了一惊。

  “签字?你现在是诺特家主人了!”

  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西奥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古老的椭圆徽章,上面用玛瑙精致地雕刻着大约是他们家族最早那位爵士的肖像,花纹如流光溢彩。如此这般,很难不从他的话中听出炫耀的意味,“要不然一开始我也就不会有这个计划。但我得承认,我本来以为这是笔挺大的数目了呢,凑出它们可不容易,结果他们上来就提到二十万。”

  德拉科打赌诺特家的家财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万加隆,由此可见西奥希望自己家族的名号能写在捐赠名单的头几行。但这些这会儿都不重要了,西奥已经成为了诺特家的家主,这远比五万加隆的捐款对德拉科更有冲击力。十多年来他都是这个小圈子的领军人,他应该什么都要比他们走得更靠前的,可是现在西奥竟然抢先于他接管了家族。

  “我自己的积蓄,加上几个首饰也不会超过一千加隆。要是爸爸不肯听劝参加捐款……说实话我不是很有信心,那这就是我能出的所有了……”阿斯托利亚看起来很抱歉。但她毕竟只是小女儿,父亲又活得好好的,这个结果也全然在意料之中。

  但自己呢?马尔福家确实有可观的财富,他可以轻松给出一个压过诺特家的数字。但金库钥匙由父亲掌管,他自己连一西可的积蓄也没有,更不可能有什么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在这种层面上来说,他甚至比不上格林格拉斯家的一个小女儿,德拉科顿时感到非常丢人。

  现在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我——”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头一次提及父亲让他如此难以启齿。“我需要想办法请示我父亲,金库的钥匙不在我这里……”

  “别想着金库了!”西奥挥手说。

  “什么?”

  “魔法部短时间内不可能还会让我们去碰金库的,不然我早就能拿出更多。现在的五万还要多亏我爹对妖精的不完全信任。我说,卢修斯也不会把所有加隆都存在妖精那儿吧?”

  “当然不会。但它们剩下的在庄园里,一个——”他话音一顿,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一个……只有家族的人能进的地方。”

  “也就是说现在没人能进得去了。”西奥接着替他说完了,现如今马尔福夫妇被控制,德拉科又不被允许离开学校。

  一阵沉默。

  可是德拉科不甘心,他想起西奥刚才炫耀的神情——如果他能想办法进到庄园,那就能给出远比五万多得多的数字,马尔福家的名号会排在诺特头上,也许在榜首,登上《预言家日报》的头版头条。这绝对是个正确的决定,对吧?威森加摩的评审团多少也得看在这份儿上对他们少些指责吧……他越想越确定自己一定要做成这件事。他可以说动那位女校长请示魔法部允许他给父亲写封信说明缘由,然后听听父亲有什么法子,要是他们直接允许他回庄园那就更好了。

  “我想办法试试。”德拉科说,西奥一脸不相信,但他不打算对他说那么多,“不是没可能。”

  

  德拉科回宿舍把给父亲的信写好,他们再出来已经是晚餐的时间了。礼堂里闹哄哄的,因为下周末就会是霍格莫德日,大家已经开始按耐不住躁动起来。他大概来得有点晚了,才没有在礼堂另一边看见格兰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最近几乎每顿饭他都选择坐在长桌能看见格兰芬多的那一侧,有时他会看见格兰杰鼓鼓囊囊的脸颊(她总是吃很快),有时是她背后晃动的褐色卷发……但现在,她常坐的那里只有一群聒噪的一年级生,笑声隔着几米也能听到,与斯莱特林新生中的那位小女巫的安静形成强烈对比。

  “你们听见过她讲话吗?”德拉科问道,用餐刀翘起指向他们长桌的尾端的小女巫,他的两个朋友顺着看过去。

  “阿兰森?很少。”阿斯托利亚说,“她是个混血,不知道怎么会被分进斯莱特林。我有一次看见她独自在庭院里跟一只半猫狸子玩……于是我去聊了几句,她其实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想她挺可怜的。”

  “噢,是,可怜就可怜在进了斯莱特林。”德拉科随口应着,但他的脑袋里在想混血猫狸子,那可能是格兰杰的那只。

  “让我们记得,她仅有的两个同学中还有一个是个怪人。”西奥补充道,“到处都在议论伊迪塔·塞尔温,他比幽灵还要阴暗、神出鬼没,许多人见他在地窖里整日地鼓捣黑魔法……”

  “黑魔法?他才刚一年级!”阿斯托里亚说。

  “是啊,但也许他有天赋,谁知道呢。地下室走廊多了许多死耗子,总不可能是皮皮鬼迷上了灭鼠吧。嘿,德拉科,我看他有点生不逢时了,对不对?要是早个三五年,哪还轮得到去为黑魔王效力,塞尔温肯定乐意做最年轻的——”

  德拉科的手僵住了。

  阿斯托利亚忙打断西奥,但他的黑色幽默已经远超预期地造成了伤害。德拉科在用僵硬和沉默冰封这顿晚饭五分钟后,提早告别了。

  “你提那个做什么啊!”阿斯托里亚在他起身后小声责备道。

  可西奥认为他是小题大做……就当是吧。德拉科闷闷地离开礼堂,脑袋里一团乱麻,只记着该去校长室。他许久没从活动楼梯间走过了,在这的底部抬头望去,高耸至顶端的墙壁上挂满密密麻麻的画像,上百双眼睛自上而下审视着他。他当他踏上台阶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这些已故之人要么紧抿着嘴表示愤怒,要么彼此交换着夹枪带棒的谈话内容。

  “滚开!”

  他朝其中一幅喋喋不休的贵族画像愤怒地挥舞起拳头,小人儿唰地没影了。可是他每走一步,无助的感觉就更多一点地侵蚀而来。他突然明白,这座城堡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他对它做过的事,就算有朝一日连他自己都化作泥水,这里的一砖一瓦、每一张画像,都将恒久地诉说着曾经有个怎样愚昧又忘恩负义的男孩带领黑巫师闯入学校,意图威胁它的学生,杀害它的校长。他会成为校史的一部分——噢,当然了,他当然早该认识到这一点的——它们怎么可能被轻描淡写的遗忘,只是格兰杰的介入和她的一句赞扬掩盖了这份沉重,他贪图隐匿在这庇护下,每日看着自己随着黑魔王的死去而重新变得光洁的左臂,便真的以为已经获得了新生。

  而当他们被科尔瓦斯基的心灵魔法一同送回庄园那晚时,当西奥拿他开玩笑时,这层遮蔽终于被撕去了:这一年里他不停怨恨着食死徒身份给他带来的痛苦,为此迁怒、归咎于父母。可他曾经的确趋之若鹜,那些在他面前被折磨、被杀害的,和那些他亲手伤害过的人的面孔,任他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无法抹去。

  

  德拉科埋头拐进塔楼八层的走廊。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渐弱,等来到那两尊滴水嘴石兽面前时,外面的雨已经彻底停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早来的,也不知道校长室的口令,只能干等着麦格出来。可仿佛读到了他的想法一样,才过了短短几分钟,滴水嘴石兽们便向一旁突然跳开,它身后的墙壁裂成两半,旋转的楼梯里走出一个人——

  他急忙想躲开,但走廊光溜溜空荡荡的,实在没有地方。

  “老天,你怎么在这!”格兰杰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尖叫道。

  德拉科一下停住了脚下的动作。

  该死的。

  格兰杰。

  “来找校长,显然,”他非常「自然又松弛」地回答到,接着把后背靠向石砖墙,但被因为雨天而格外湿冷的墙面冰得打了个哆嗦。希望没被看见。“她有事叫我。”

  “是吗?”格兰杰挑起了一根眉毛打量他,“那你干嘛这么紧张?而且,我刚才离开的时候,麦格没有提到她接下来有会面的计划,也没有提及你的名字。”

  墙面的砖块一层层隆隆响着合上了,滴水嘴石兽也跳了回去。

  “你还真以为自己万事皆通了?连校长的计划都知道。”

  但格兰杰不为所动,她的眉眼呈现出一种介于夸张的面无表情和低调的得意忘形之间的怪异神情,大概可以称之为笃定吧。这让德拉科不禁开始回忆她开学后的种种举动——随后他发现,也许格兰杰的信心不无道理,霍格沃茨如今的女校长偏爱她,就像邓布利多曾经对波特那样。她真的有可能会「凑巧看见」并「轻松背下」麦格的日程表。

  “好吧,好吧,我有事求她,行了吗?”

  格兰杰再一次打量了他一圈,好像在琢磨一道难题。她明明不会摄神取念,可在那视线下德拉科很快就听见自己脑袋里神经松开的声音。更荒诞的是,他的嘴巴已经远比意识更早地开始吐露实情。“是关于西奥筹划的那个慈善捐款,你知道的。”他停了一下,余光看到格兰杰立马表现出了兴趣。

  “我想代表马尔福家族出资,但需要和我父亲商量一下。”他含糊地说,”……咳,总之,我需要给父亲寄出一封信。拜禁令所赐,我不得不为这芝麻大的小事特地请示校长和魔法部。”

  他说完立刻看向格兰杰的反应,心跳开始加速——果然,就和记忆里她第一次听见西奥的「投诚」时一样,那双棕色的眼睛变得像琥珀一样明亮,仅一瞬的对视他也能捕捉到其中跃动的光芒——

  那是因为的话、因为才闪烁的。

  这个想法让德拉科一时头晕目眩,他的心脏一下下地收紧挛缩又迅速膨胀,但感觉又和惊惧不那么相同。荒诞。

  “你也打算加入诺特的计划?”她问。

  “啊。”

  “真的?”

  他提醒自己,该死的·格兰杰的赞赏一文不值。“是吧,但严格来说不是「加入」,而是他邀请我——”

  德拉科还不知道该不该向她解释具体情况,但后来他发现,格兰杰得到他回答的第一个词后就没在听了。她的情绪明显高涨到影响了行为举止,这让她少了一点不解风情的理智,但同时也让她周身发散着名为过度友善的光环。她来回踱步,灼灼的目光盯着地面,像是地砖缝隙里能解出什么轰动世界的算数占卜。终于,格兰杰抬起头,形成了她第一个结论。

  “你不知道口令,对不对?这就是你为什么在这打转。”德拉科想说在打转的只有她。格兰杰又重新转向滴水嘴石兽,发尾在空中划出一道扰人的弧线。“这周是「木天蓼」。”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但不等他说完,滴水嘴石兽就再次动了起来,旋转楼梯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德拉科犹豫着,到底还是走进了甬道,紧接着便惊恐地发现格兰杰跟在了他的身后。

  “你做什么?”

  入口的门洞很快在旋转中消失不见,狭窄的楼梯间变得漆黑。

  “抱歉,”她不抱歉地说,“作为那个「禁令」的倡议者和监督者,我认为我应该一起。”

  “我有隐私权,格兰杰。”

  “你不是已经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德拉科烦躁起来。他正准备去一个大他几十岁的女巫面前装模作样,很可能会被当场戳穿。他不希望格兰杰在那。

  可楼梯上升得很快,校长室的光再次点亮了小空间。他们的声音提前预告了来访,德拉科匆匆闪进房间时,麦格显然已经盯着门口多时了。

  “真是出乎我意料的一对访客,我还以为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呢……”她双手在腹前握拢,微微歪过头冲他后面的人说,“真高兴这么快就又见到你了,格兰杰小姐。至于马尔福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德拉科看了一眼校长,又回头看了一眼格兰杰——他本来准备了一出显得忏悔又可怜的表演,好让校长相信他真的只是渴望给麻瓜出身们捐款。可格兰杰毁了这出戏,他实在没办法在她面前装出那副样子,只得避重就轻地把捐款计划以及他需要寄信和回庄园的情况一一说给麦格听。

  “如果您愿意向魔法部申请,我会非常感激。”他老实地说,心里十分没有底气。

  他的担心应验了,麦格当然不像格兰杰那么天真,没有立刻就表现出欣喜或者任何看起来让人感到有希望的反应。

  “我通常不质疑学生,但是,”她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这时,德拉科才突然想起一个他压根无法解释的问题,也是麦格接下来就指出的——“马尔福先生,我必须说我从未听闻这个捐款活动。”

  他真是太蠢了,才没有早些想到这一点。「白色尖帽」还在等着看他们能从中捞到多少名利,自然还没有把这个计划公诸于众。“他们……他们要求先筹到二十万才能开展活动。”他硬着头皮说到,但即使在自己听来都像狡辩,这位女校长也显然不准备因为他的一面之词就去怀疑一个全欧洲最著名的巫师慈善组织。可他还有什么办法——

  “我可以作证,女士。”

  突然,他背后的声音说到。

  德拉科甚至一时不敢相信他听见的内容。他惊讶地看过去,格兰杰丢给他略显高傲的一瞥……她似乎早有准备,恐怕就在她和地砖纠缠的那十几秒里。

  该死的·格兰杰。

  “校长,我知道诺特的计划,他和「白色尖帽」取得联系希望他们能组织这样一个活动,我帮他补充了细节方案,我们甚至讨论过款项的去向。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也在帮他,他们挺认真的,我——”她停顿了一下,看起来又经过了思考,然后用一种肯定的口吻继续说,“我认为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

  麦格神色凝重起来,脸上每一条褶皱都深深地向下撇着,她不可思议、带着几分警告地问:“你真的知道你在担保什么吗?格兰杰小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德拉科在心里大声地回答。格兰杰不应该为他担保任何东西,尤其当他很大程度上怀疑她压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捐款的情况下。如果她知道那才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族地位——

  “是的。”她说。

  “那么你可以发誓不会做出任何损害他人利益的事吗,马尔福先生?”

  “我……我发誓不会。”他不想葬送对自己的有利局面,时机就这么错过了,麦格点头了。她让他们等着,自己则从壁炉飞路去了魔法部,校长室里只剩下了他、格兰杰和一墙的老校长们。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只花了几分钟就过了校长这关。德拉科觉得他必须得说点什么了。比如稍微表达点谢意,毕竟格兰杰帮了他……也许也帮了马尔福家大忙。

  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

  “你身上有什么诅咒,一天不多管闲事就要现出海狸鼠的原形吗?”

  他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幸好格兰杰似乎听明白了意思,虽然副产品是她的一记白眼。

  “我只是真的希望圣芒戈拿到那笔钱,二十万应该够建一栋条件优渥的新病院,当然还有其他的赔偿款项……”

  “别天真了。这二十万到圣芒戈那里的时候,可能也就够他们建一幢小矮楼,运气好的话再加上个有点水平的「无痕伸展咒」。”

  “为什么?”

  “这还不是明摆着,他们组织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

  “噢,”格兰杰不以为然,“所有公益组织都需要费用来运营的,这很正常。但肯定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之前做过调查了,「白色尖帽」有六十多年的历史,而且它的影响力在民间很高,他们会做好的……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

  好事——德拉科将目光移开到墙上,拇指揉搓起手上的家族戒指。

  “圣芒戈会感谢捐赠,”一个暗哑的女声突然在德拉科身边的画框里响起,那是一名垂着长长银发卷的老女巫,有几分面熟,“但要是你们敢去那里亲自看一眼,就知道多少钱也不够抵消你们的罪恶。”

  他像被灼热的火舌燎到一般从那旁边跳开。

  “你是谁?”他大声问。但那位老人似乎不愿同他讲话,转身从画布里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格兰杰有点难过地说到,“那是黛丽丝·德万特校长③,圣芒戈也挂着她的肖像,她肯定是看到了许多……”

  德拉科连忙封闭起大脑,让自己不去细想那里面是否有人和他有什么联系。他不敢再和任何一个肖像画对视了,只寄希望于麦格赶紧回来,好结束这种煎熬。不同于他的局促,格兰杰对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很熟悉,她开始在附近到处走动,最后停在了冥想盆旁边。两侧玻璃柜里整齐的摆列着一排排的小瓶子,许多和科尔瓦斯基从他脑袋中抽出的一样的银白色丝缕在它们里面漂浮。

  “这里有一个记忆是关于你的,你知道吗?我看看——”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玻璃柜前滑过,“这个。”

  德拉科诧异地看过去,格兰杰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玻璃柜,指向一只和其他的别无二致的晶莹的尖底试瓶。他摇摇头,格兰杰接着说,“是斯内普的。”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对面墙上的那张画像,“麦格告诉我说,那是关于一个「牢不可破咒」,如果他没有保护好你,或者没有在你失败后杀掉邓布利多,他就会死……”

  德拉科对这个咒语名有些印象,但他那会儿根本没把它当回事,还满心以为斯内普是为了和他争功夺利……他跟着转身去看斯内普的画像,画中的男人如生前一样阴沉沉,扣到喉咙口的黑色长袍和精致的金色雕花相框搭配格格不入。

  “他把这段记忆存起来做什么?”

  “没人知道了。他的画像太新,不会像其他人的那样和人对话……”格兰杰说,“不过麦格和邓布利多、我是说画像的邓布利多,都认为——这样一来万一他真的因为没做到这两点而死去,还能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

  “死都死了,为什么死有什么区别?”德拉科小声地咕哝道,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当然知道其中是有区别的,只是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这都不重要。

  “这可不好说,”格兰杰不大高兴地抱起双臂耸了一下肩,“也许能让之前讨厌你的人都得承认你是这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之一?”

  德拉科从来对这种没有意义的褒奖不屑一顾。他走过去,试着朝斯内普的画像喊了一声,正如格兰杰所说,与其他肖像不同,他几乎是静止的,了无生气。不过他相信要是他能说话,现在只会表现得比自己更加嗤之以鼻。

  “现在你知道了,他不但一样怕死,还生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谁都怕死!但他有爱,就是这样才让他更勇敢了。”

  噢,爱。德拉科觉得自己想大笑,只是另一种情绪让他并没有真的这么做。他感到困惑。

  “少伪善了。这儿有谁不知道?他是最惹人讨厌的一任校长。他用黑魔法,他杀过人,他来自斯莱特林,还是一名食死徒——这个词根本和我们扯不上一丁点儿关系。”

  他看到格兰杰的视线从画像转移到了他的双眼,四目相对,病理性的惊惧开始紧攥他的心脏。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用了「我们」来把他和斯内普归于同类。

  “对。他用黑魔法,他杀过人,他来自斯莱特林,还是一名食死徒……”

  “但他做到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我不能说他「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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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①在说小美人鱼和韦斯莱一家一样是红发。

②作为巫师货币的加隆与麻瓜货币间并没有实际汇率。J.k.罗琳在2001年03月12日采访中关于两者汇率的叙述“大约5英镑(About five pounds)但是它的汇率会变动(though the exchange rate varies)。”照这个来看1加隆大概是50人民币不到。不过根据金加隆的购买力来看,应该比这个更高,因为哈利买了一堆零食才11西可。另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说法是1加隆相当于255人民币,但这样算出来一本《高级魔药制作》9加隆就要两千多人民币也太扯了。所以……就按照70,80这样算吧。二十万加隆可以大概理解为一百五十万人民币的概念。

③戴丽丝·德文特(Derwent, Dilys):圣芒戈治疗师(1722-1741),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1741-1768)。一位可以和埃弗拉相提并论的霍格沃茨的顶顶有名的校长。因为名望很高,所以它不仅在校长室里,在其他重要的巫师机构也挂有她的肖像。韦斯莱先生被巨蛇袭击时,她还曾赶到圣芒戈医院一楼自己的肖像里,确认了他的病情并向邓布利多进行了报告。她在书中最后一次出现在第七册,因为消灭了伏地魔,她在画像中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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